其一
二十一世纪的第十三个年头，顺势来到的一天，圣索菲亚教堂前，游客不多，一些人交流，一些人快步，一些人，像我一样，对着教堂说话，像是对着自己。
丹尼斯大街与路易斯大街交汇的十字路口中央，高空中悬着一个雕塑，底下刷成灰色的塑像，凝视状。街边的的花满楼里，歌妓一刻不停，欢歌轻舞，北上的旅人在肉欲慰藉里且度今宵。
一个神经病突然发出声，左边，右边，上头，后面，四周的人头朝向了一个声音，他开始搜索眼神，轻率，讶异；唇角，僵硬，微微收拢；线条轮廓，百无聊赖的平淡，妇女的乳房变得苍白，持续的缓慢的最终鲜明确凿的凸现：抑郁寡欢。
格格不入，对峙，退却。他捂住耳朵，周围的表情幻化成压抑的声源，他没有停止搜寻的迹象，那是一件危险的事。
那是两天前发生的事，他来到了夜幕下的哈尔滨。
其二
为了躲开原本那座城市刺眼的眼神，他才开始北上。几天前，他读毕一本书，八百余页，一整天，于是就再也看不清路人了，他没有变瞎，慢跑到紫禁城红墙下，已是深夜，红墙看不明颜色，但他知道颜色恰巧到中古悠然，也知道这是最契合这座城市意蕴的地方，他不准备停留，沿着府右街过景山前街，在南北池子大街的交汇处的东华门处停下，路上一对夜归的老夫妻互相搀扶前行，凝视十分钟，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对着他们傻笑，老夫妻被吓得赶忙加快脚步，一瘸一拐，他对着空白的街景继续傻笑。
十分钟时间不长，对他的外在来讲也不长，只是意识流开始缠上身，前两分钟，唐宋时代的风俗人情，三四分钟；来自柏拉图的洞穴的幻影浮现；五六分钟，霸王别姬，哪吒传奇；六七分钟，竖排繁体的《脂砚斋重评石头记》，优雅笃定的当下感，博尔赫斯在图书馆，沈从文的边城；最后三分钟，《洛丽塔》，《人间失格》，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，《2666》，《荒原狼》，《树上的男爵》，《瓦尔登湖》，《伊豆的舞女》，《到灯塔去》，《都柏林人》，若即若离。
他累了，找个旅馆睡下，一头扎进了一个没有亮光的胡同，那是一家老店。沦落为蜗居在老城区角落的廉价旅馆，早已徒有虚名。窄小巷子中的灰白色混凝土小楼，如同所有以临时心态搭建的建筑，苟且度日。接待处服务员，胖而迟钝的中年妇女，磕瓜子看着面前的电视屏幕，麻木的表情。走廊上铺陈一长条红色地毯，清洗。睡觉对他来说还不算是一件煎熬的事，可以在十分钟内很快睡去。夜深了。
其三
这是他常会有的那几天，业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，例如还有几次，他一个人乘着火车，火车往南开，去的是一个中部城市，城市很大。
火车上，乘客不多。一些时间说话，一些时间睡觉，一些时间喝水与看望黑夜，一些时间思考不着边际的问题。10个小时后，火车抵达值夏的城市。下车，出地道。出站口两扇敞开木门，一角灰蓝色天空。微风缭绕。广场上出租汽车和三轮车颇显冷落，生意寥寥。在清晨的光景里，这个城略显闹腾，低矮旧楼被雨水洗刷成暗色，路边耸立广告牌上，词汇带有时光倒退30年的落伍气息。他的精神一振，知道来到正确的地方，稍许加快了脚步，往前。
